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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疫情影响,有近两个多月没有去看守所报道了,不知道里面的人过得怎么样。偶尔路过上海的某个看守所,我都会不自觉地望一下,真是应了那句话:因为某个人而关心某个地方。

很多人都很好奇看守所是什么样子,很多人对看守所的印象都来自于影视剧,比如《越狱》和《监狱风云》。其实,影视剧里反映的大多是监狱,表现看守所的很少。也许是因为看守所里羁押的都是未决犯,大家都在担心自己未来不确定的命运,可以演绎的暴力和矛盾就少了很多。

 看守所有看守所的特点,暴力情况要比监狱少,但是智力的较量却远比监狱里激烈的多。有个开玩笑的说话,每个从看守所里走出来的被告人都抵得上大半个刑事律师。

 上海每一个区都有一个看守所,市里还有几个看守所。看守所都躲在很偏僻的地方,百度地图也重来搜不到,非常地低调。这也是很让律师头疼的地方,有时在看守所的边上绕了好几圈,就是找不到具体的点。我就纳闷了,难道看守所是担心有人来“劫狱”吗。

 当年的我可从来不用操心这种问题,因为当时我只要去固定的一个看守所。大学毕业后,我就到了区检察院工作,记得第一次跟着师傅去提审,对看守所充满了好奇、激动还有紧张。

 当年的看守所跟现在不大一样,跟监狱挺像,高高的围墙带着铁丝网,中间一个高耸漆黑的大铁门,人只能从旁边的小门进去。进去之后,是一次次的登记办手续,一次次的推开厚厚的铁门。提审的地方很像当年的大学宿舍,长长的走廊,旁边是一个个小房间。房间里用铁窗隔开成了两半,铁窗里是嫌疑人坐的地方。看到铁窗,我才松了一口气,看来我对嫌疑人会伤害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。

 那次提审的是一个原区旅游局的领导,40多岁头发却全白了,后来才听师傅说是进来后,没几天就白了。他一进来就跟我师傅要烟抽,师傅很爽快地递给他一根。他非常意外,连声道谢,抖抖索索地从铁窗的缝隙里伸出两根手指,夹住烟。师傅帮他点上,他拿回去后,深深地吸了一口,沉默了许久,眼圈也红了。师傅也点了一支烟,就这样,在烟雾缭绕的小小的房间里完成了提审。虽然过去了许多年,那次情形却还依然记得。后来,由于看守所管理严格了,即使是检察官也不能随便给嫌疑人递烟了。

 我一直埋头在电脑后面作笔录,很少抬头看嫌疑人,一方面是由于业务不熟,另一方面,我还存有担心,万一被嫌疑人记住,以后出去报复我怎么办。

 现在想想,那时真是没经验。后来提审多了,才发现绝大多数嫌疑人的态度都是很好的,即使少部分人不认罪,也只是口头争辩一下。并且相比警察,他们更倾向于相信检察官。

 记得后来有次提审,嫌疑人正在辩解,声音比我们都大,这个时候,不知道为何从他背后的门里出来一个警察,上去就是一脚,骂道:还狡辩,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?嫌疑人顿时傻了。我一时也楞了,后来警察还要动手,我大声制止了他,他才止住手,骂骂咧咧地走了。

 虽然相比警察,检察官要文明得多,也相对中立客观一些,但毕竟是把嫌疑人送上法庭的人,所以,嫌疑人对检察官还是不信任和敬畏的。检察官也都忙于案件,就案办案,很少认真地去了解他们。

 后来,我换了身份作了律师,才得以换一个角度走进他们,了解他们的案件,了解他们的故事,了解他们的人生。他们对于真心帮助他们的律师,是愿意跟你说心里话的,也的确是非常信任和依赖的。

 不管在外面犯了多大事的人,不管在外面有多蛮横,在里面一提起家人,经常就会掉眼泪。每每碰到这种情况,助理小李就受不了,忍不住要陪上几滴。我一直嘲笑她,你这样还怎么做刑案。同情归同情,但如同做手术的医生,帮人开刀不能掉眼泪,同样的道理,如果律师动不动掉眼泪,还怎么冷静地办案子。

有次会见,一直拖到看守所下班,出来天色已晚,当我走到看守所门外时,旁边送衣服送钱的家属队伍仍然排着长队,虽然已经超过了下班时间,但仍然倔强地守着,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。

 

笔者周辉,隆安律师事务所(上海)分所合伙人律师,原上海市检检察官,联系方式:13641976477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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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辉

周辉

29篇文章 3年前更新

隆安律师(上海)事务所合伙人、刑事专业委员会副主任,南大文学学士、复旦法律硕士,曾在某直辖市检察机关工作十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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